莫斯科郊外的农夫

隆冬，白茫茫的俄罗斯大地，金融危机似乎让这个冬天更加寒冷，前不久举行的俄罗斯四届“百万富豪博览会”显得冷冷清清，一向招摇的俄罗斯富豪似乎集体偃旗息鼓了，以至一家游艇公司打出“买一送一”的也还是门庭冷落，往日巨富们一掷千金购买飞机像买玩具的“豪爽”场面似乎一去而不复返了。

但世事兴衰的变迁似乎与41岁的格尔曼·并没有太多的关联，这个41岁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正穿着齐膝高的皮靴站在自家泥泞的小院里，像所有不拘小节的俄罗斯农夫一样粗声粗气地呵斥着他那几个淘气的小儿子忘了喂鸡，还搞坏了炉子。斯捷尔利戈夫的乡野小屋位于距离莫斯科160公里的一片森林之中，没有电，也没有煤气，甚至没有道路可以抵达，近乎原始。如果你想去拜访他，那么你一定要穿得严实一点，因为在冰封的冬季，这里的气温会下降到零下45度。取暖全靠燃烧木材，而照明则完全仰赖于蜡烛。

当然，除此之外，一切都还尚好，这个自己挤牛奶，烘烤面包和酿制科瓦斯饮料的家庭几乎完全自给自足，他们不用关注油价或是股市的涨跌，也不担心财产是否缩水。唯一的麻烦是森林中的狼群，他们不得不用白桦树干做成结实的篱笆以保卫家园。

斯捷尔利戈夫劈完柴禾，倚着门框看成群的鸡鹅悠然漫步。看着这个农夫一样的男人，你能把他酷爱炫富与招摇的俄罗斯富豪画上等号吗？但有时现实就是如此充满戏剧性，就在几年前，这个乡野村夫还曾野心勃勃试图进军俄罗斯总统的宝座。而要是把时间回溯得更长远一些，当24岁的斯捷尔利戈夫凭借开设私人商品交易所如日中天的时候，现在炙手可热的阿布拉莫维奇还只不过是一个倒腾香水化妆品的小商贩而已。

但这一切都成往事，繁华落幕，如今的斯捷尔利戈夫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俄罗斯农夫而已，他和他的家人已经在这片林子里隐居了数年。“这里(农场)更自由，我不依赖任何人，完全自给自足……(富豪朋友们)都羡慕我。”金融危机没有让斯捷尔利戈夫“一个铜板也未损失”——实际上，他也没有什么可损失的，万贯家财已成过眼云烟，他现在的全部财产是100只绵羊、1匹马、1头牛、一些鸡鸭和山羊。“追逐金钱是一件愚蠢的事”，斯捷尔利戈夫也许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我曾经一心想着拼命赚钱，这样我就成了百万富翁；但是当我成了富人以后，我才意识到莫斯科富人的生活其实就是一种束缚和奴役。他们一天中的每一分钟都被紧迫的交易或者毫无意义的会议占据，那种生活全无任何乐趣”。”

俄罗斯最早的百万富翁

在国家转型期获得大量财富，张扬、挥霍，在纽约华尔街和英国的伦敦设置办公室，在莫斯科郊外的富人聚居区买下别墅，闲暇时便开着名车和私人飞机四处兜风，甚至雄心万丈地想在政坛上也施展拳脚——这简直就是一个典型的俄罗斯暴发户的生活轨迹。斯捷尔利戈夫的故事在俄罗斯富豪当中颇具代表性，他的遭遇或许也正是一向以高调和野心而闻名的俄罗斯富豪们的未来缩影。

有着超凡商业头脑斯捷尔利戈夫是在俄罗斯国家转型期发迹的，“那真是一个令人疯狂的年代，没有什么规章制度，合约全靠人手写在散乱不堪的纸张上。仅仅不到三个星期，我就成了百万富翁。”斯捷尔利戈夫是上世纪90年代俄罗斯最早的百万富翁之一。他的发家之道是雇佣街头艺人为来俄罗斯旅游的人表演节目，这为他赚到了第一桶金。此后他在1991年创立了俄罗斯第一家私人商品交易所“阿利萨”——这个以他的宠物狗命名的商店提供从砖头到避孕套的各种商品。斯捷尔利戈夫的业务还扩展到了为了有钱的富翁们制作上好的棺木，这让他引起了俄罗斯黑手党的注意，并对他发出了死亡威胁，斯捷尔利戈夫只好不断搬家躲避危险。不过财大气粗的他一点也不示弱，他针锋相对地一口气雇佣了多达60多名的前特种部队成员作为他的保镖，并辗转于莫斯科、伦敦和纽约为赚取更多而到处奔波。

商场上一帆风顺，花起钱来惊天动地，走到哪里都簇拥着一大帮黑衣黑裤黑墨镜的保镖——这简直太“俄罗斯富豪”了。斯捷尔利戈夫不再满足于只在商业领域呼风唤雨，他试图改变世界。和所有试图获得更大权力的俄罗斯大亨一样，斯捷尔利戈夫雄心勃勃地开始进军政坛，他竞选西伯利亚州长，不幸败北；竞选莫斯科市市长，再度失利。但他显然还不甘心，并比几乎所有的俄罗斯富豪走得更远，2004年他甚至准备和普京一较高下，要竞选俄罗斯总统的宝座。

斯捷尔利戈夫的总统竞选结果显然无须赘言，他的绝大部分财富在在他一次次失败的竞选中消失殆尽。也就是从这次总统选举失利之后，他开始思考自己的生活，接下来便是在山野里安营扎寨的故事。“我搬到乡村，想做一个农民，并不是因为金钱问题，而是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们再经历我的痛苦，重新体验我们曾经迷失过的道德匮乏的社会。我试图进入政界改变一些东西，但是当明白我不会以后，我决定从那个世界退出来。现在，我终于自由了”。尽管他否认自己回归乡野与金钱有关，但事实上，斯捷尔利戈夫已经不再是一个富翁了，在变卖完公司、大厦、豪宅、名车之后偿还完因选举所欠下的债务后，他只剩下了10万美元。

千金散尽后的闲淡生活

或许当初隐居乡野有囊中羞涩的无奈，但斯捷尔利戈夫和他的家人对目前闲淡的生活显然相当满意。在金融危机中的损失惨重，焦头烂额的俄罗斯富豪看到他们这位老朋友如此悠闲自得，或许也会“于我心有戚戚焉”。“那些热衷奢华富贵的老朋友必将会感悟到，简单的自给自足的生活才是最舒适的，而且是一种美德。”斯捷尔利戈夫甚至开始为金融危机出谋划策，他预见农业会是俄罗斯财阀们投资新领域，“羊、山羊、母牛、谷物、橄榄油、蜂蜜都会变成金子。”而且他还在和以前的伙伴建立“反危机商品交易中心”，意图“以物易物”的交易形式。

从商海回归山野，斯捷尔利戈夫所遵循的足迹，其实也是在过去的几个世纪内许多俄罗斯富人们走过的道路，包括列夫·托尔斯泰——他们试图返回土地，寻找精神的和平与自给自足的乌托邦式梦想。吃自己拷的面包喝自己酿的酒，请乡村老师来为孩子们上课，并把自家养的火鸡和山羊作为给老师的酬劳。不用再抽出时间去健身房，劈柴与构建栅栏就是最好的锻炼。不再关注股票的涨跌与公司的运营状况，成群的保镖也变成了两名帮忙扎篱笆抵御狼群的工人，昔日的富贵太太亲手下厨，幼子也要放羊喂鸡。……走入低调的俄罗斯富豪们是否也会跳出金钱的“囚笼”回归宁静的乡村生活？斯捷尔利戈夫的故事，或许正是他们未来的缩影，也许到那个时候，他们也能像这位昔日的大亨一样，伸展双臂，对着宁静的山野大喊一声——“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