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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富二代”的“一般人”生活

时间:2014-09-09 00:09来源: 作者: 点击:
假使走在马路上,这位年轻人不会获得太多的目光。在广州,像这样中等身材、娃娃脸、厚嘴唇、留平头、穿休闲裤子的年轻男孩,怎么说呢,就跟在冰箱格子里放好的鸡蛋一样,太多

假使走在马路上,这位年轻人不会获得太多的目光。在广州,像这样中等身材、娃娃脸、厚嘴唇、留平头、穿休闲裤子的年轻男孩,怎么说呢,就跟在冰箱格子里放好的鸡蛋一样,太多了。非要脱颖而出的话,他只有两样够格—一辆奔驰车和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卡地亚婚戒。前一样是父母送给他的,后一样是他老婆送给他的。

王贤安生于1983年,今年满打满算27岁,但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爸爸。他还是广州名大集团总裁兼持股50%的大股东—另外50%股份归比他小三岁的弟弟所有。这是一家以生产和销售洗发水、保湿摩丝和牙膏为人所知的企业。早年间,赵薇、刘德华和郭富城都给它的产品做过广告。现在,王贤安的办公室里仍然挂满了这几个明星的广告海报—大体上看起来像是那个谁,但细看之后却不敢认,PS得太厉害了。

“小安总”的办公室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年轻人工作的地方。一整套的红木雕花沙发,一整套的红木办公桌椅,一整套的红木玻璃展示柜,里头是白色塑料瓶装着的产品小样和五颜六色的产品外包装。其中,某个防脱系列洗发水的瓶子上印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头像。他留着浓密的背头,穿着黑白燕尾服,系着领结。他是王贤安的爸爸,今年不到50岁,是名大集团的创立者之一。不过现在,他已很少来这里上班了。几年前,他在广州市区另外开了一家公司,做商务酒店和房地产投资的生意。原因不说也明白—做制造业实在太辛苦了。

可以这么说,长到27岁上,王贤安还从未品尝过叛逆的滋味,并且他也丝毫不引以为憾。真要追究原因,恐怕和王家旧时的家境有关。在王贤安的记忆里,小时候家里非常穷。当时,王家还在广州附近的一个乡下小镇,一家四口人外加奶奶住在一间木板房子里,天花板是用沥青纸搭成的。王贤安小时候想吃云吞。这本是便宜家常的食物,但根本吃不起—“就连普通的大米也不是很够吃。”他说。

上世纪80年代中期,王贤安的父母是个体户。他们在肇庆批发拿货,把夏士莲雪花膏卖到江西去。这赚的都是辛苦钱。王贤安经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自己的父母。有一次,他的妈妈出了严重的车祸,有生命危险,他也浑然不觉,直到长大后家里人才告诉他。

也许因为生存艰难,王家父母养成了无论对于金钱还是对于子女都过于严厉的习惯。首先,王贤安很怕他爸爸。小时候,他和弟弟看到爸爸从一个一米多高的大斜坡上摔了下来,第一反应就是拉着弟弟快跑,生怕遭到爸爸的责备。其次,他对于妈妈的感情恐怕也是敬爱多过亲爱。这天中午,我坐在王贤安的办公室里等他,一位中年妇女推门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和黑色的靴子,迈着沉重的步伐。她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我,问我是干嘛的。当她知道我是来采访她儿子的记者后,就挥舞着双手走开了,一边走一边说:“他什么都不懂,你采访他干什么。”

其实,王贤安进入家族企业工作已经4年了。要说什么都不懂,那不至于。这位经历了江湖险恶的母亲显然对外部世界的戒心很重,并且对自己的儿子也有些过度保护了。2004年,王家长子从新加坡留学回国,学的是和。一开始,他和同学一起开了个广告公司,没有赚钱。紧接着,他又和同学一起投资了莫桑比克的一桩木材生意。不巧,那一年莫桑比克政府下令禁止他们砍伐的那种木材出口,于是又没做成。用名大一位老员工的话说,老板这是特意要让儿子在外头摔打摔打。2006年,王贤安进入名大集团工作。

就和《大宅门》里白景琦初入行时得跟着老行尊跑供销一样,王贤安第一步也是跟着老员工全国各地到处跑,了解市场。2006年,这已经是中国民营日化企业最艰难的时世了。宝洁公司把飘柔卖到了9.9元一瓶,开始打二三四级市场。那些曾经躺着就能卖货赚钱的老板们开始觉得待在城市上空呼吸有点困难。名大集团的同城竞争对手、采诗集团的老板林镇才这样回忆当年的中外市场大战:“家乐福屈臣氏沃尔玛开多少家,我们就有多少销售点,加上我们自己的代理商,覆盖率非常大。迅速扩张带来了公司难以消化的管理问题和成本压力,什么都要收钱,买位子要收钱,货架要收钱,做陈列要收钱,摆堆头还要收钱。就连进一个促销小姐都要收两三千的人员费,而且还有很多超市拖账??”那几年,林镇才得了抑郁症,曾经动过跳楼的念头。他的办公室在26层,比张国荣还高两层。

这是王贤安真正开始成长的几年。他吃了些苦,跟着老员工学会了和地方经销商谈判压价钱。他变得敬业了。当年和他一起做木材生意的朋友告诉我,“现在和小安在一起,话题变少了,以前泡吧谈恋爱,什么都可以聊,现在除了工作基本上没话说了。”不止如此,他还抽空把婚给结了。他老婆比他大一岁,是新加坡留学时认识的同学。

王贤安很想超越自己的父辈。但是,起码在账目上,这一点要做到并不容易。有些画面让人记忆犹新—1989年,王家从乡下搬到广州,开始建厂做生意。起先,工厂就设在现在的天河公园。当年这儿是郊区,如今新开发的楼盘已经卖到一万多了。在天河时,王家就住在工厂里头。王贤安老记得爸妈半夜起来给外省客人发货。有人把钱塞在袜子里,有人把钱塞在皮带里,有人把钱塞在更加稀奇古怪的地方。最多的一个晚上能有几万块钱—这在当年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几年之后,名大的工厂又搬到了白云区。这是名大最鼎盛的时期。“老有货车在工厂门口排队等发货。”

王贤安最大的梦想是让老爸老妈可以休息休息。不过,现如今,单单靠生产和售卖洗发水和牙膏,恐怕很难实现这个梦想。几年前,王贤安的爸爸引进了一条手机外壳电镀生产线,厂房就设在日化车间隔壁。但从外表来看,这完全是两个世界。日化车间里,工人们忙着把各种带着异香的粉末用自来水混合到一起,搅拌,勾兑,装瓶,密封,装箱,运输。电镀车间里,工人们戴着口罩和帽子,穿着浅蓝色的大褂,聚精会神地在闪闪发光的流水线上用小镊子指指戳戳。这个事实叫人难免有点沮丧—电镀生产线刚刚运营没多久,2008金融危机就爆发了,绝大部分依靠外企订单的电镀生意几乎是还没来得及成熟就开始下滑。“严重的时候,本来一个月能够有一百万的单子,后来一个也没有。”主管电镀业务的副总经理说。后来,王贤安又做主投资上千万在深圳跟人合作一个手机厂,一边做贴牌机,一边准备做自己的品牌手机。不过,这个生意也是前途未卜。

整个工厂的中层员工现在有超过60%都还是父母管理期间的老臣子。王贤安很希望能够有自己的团队。但这不那么容易。一年多以前,他试图接下某家外企的电镀订单。在对方视察车间的过程中,他碰巧认识了一位自己开咨询公司、也开过工厂的经理人。当然,把持财政权的妈妈很反对延请外人,并且薪水又高得吓人,但王贤安还是坚持请了他。这位经理人和王贤安合用一间办公室,并且他的办公桌就在王贤安对面。“我跟安总做,就因为他也是想做事的人。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他说。

王贤安现在和父母一起住在广州的豪宅区凤凰城,距离他的工厂很近,只需要开十分钟的车。家里现在总共住了八口人,可他从来没想过要搬出来单过。有时候他开上四十五分钟的车去市区天河北吃饭应酬。有时候他也带上自己的小孩。他很喜欢向客人们展示手机上的孩子照片。一个男孩,两个女孩,全都长得圆不溜丢的,很可爱。他也喜欢打游戏,据说是“魔兽”高手。有时候在天河北吃晚饭,他顺道就进了隔壁的网吧。这是一间白炽灯照射的大厅,一格一格全坐的是兴奋的年轻人。他在这里还认识了不少和他一样的“富二代”。“他和他们不一样。”王贤安的一位朋友说,“他没有那么爱玩,也没有那么乱,他还是想做事情。”

看起来,一个“富二代”的生活和一般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一样要孝顺父母并且保持距离,一样要为工作烦恼,一样要接听老婆的查岗电话。并且,他说了—“到现在,我挣过最大的一笔钱也就是十几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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