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正值上海面粉业大发展时期。1913年,上海新开3家本土面粉厂,本土面粉厂总数达到11家,资本总额230万元,日产面粉25100包,平均每家2282包。11家粉厂中荣氏占有或掌控3家,产能高出行业平均值,产品更是一骑绝尘,直接叫板大肆倾销的洋面粉。 当“兵船”面粉畅销国内时,人们多将荣氏面粉事业发达原因归于美制磨粉机,而忽略了其深层次的经营策略。 荣氏对信誉异常看重,严把质量关口,从源头抓起。 辛亥革命后,荣氏兄弟考察全国各地的小麦,综合比较后认为四川小麦品质最好,主选川麦做原料。他们制定严格的筛选流程,坏麦、熟麦、潮麦统统剔去, 将掺杂沙石逐一拣出,保证产粉质量。1911年,大水淹没茂新无锡仓库,荣德生下令将受潮面粉和小麦统统处理掉,仓库可能发霉的小麦全部不要,坚决不用工 厂声誉换取眼前利益。 此外,因用麦量巨大,荣氏先后在安徽蚌埠,山东济宁,江苏泰州、扬州、常熟、镇江等地设立麦庄。荣氏有一个秘不外传的生意经:每逢新麦上市,就大肆抛售面粉,以压低粉价和麦价。 久而久之,荣氏面粉厂成为国内小麦行情波动的重要因素,大有操控市价之势。而那些单打独斗或规模弱小的面粉厂无力屯麦,只能听凭摆布,在麦收季开工,其他时间停产。利用这个“时间差”,茂新、福新从竞争者手中轻而易举地夺取面粉市场的半壁江山。 如此种种,“兵船”牌声誉日隆,成为国产面粉品牌的佼佼者。与此同时,本土面粉厂纷纷使用英美机器,极大提高生产能力,拉低市场价格,对洋面粉倾销形成正面阻击,迫使进口量逐步下滑。 随着1913年的结束,民族工业发展的黄金时代随之到来,面粉业毫无疑问地走在前面。 撤股与创业 荣宗敬和荣德生是抱着同样理念和信心去经营振新纱厂的。 从外在环境看,“一战”爆发后面粉业的情形也出现在棉纱业,荣氏兄弟意气风发地制订了棉纺工业发展计划,决意将振新纱厂的产能提高几个台阶。然而,作为管理者的他们太过单纯,忽略了“产权掣肘”,毫无意外地遭到保守的董事会的否决。 1914年的一天,振新纱厂召开董事会,荣德生第一次提出那个发展计划:增机扩建,发展4家工厂,无锡振新一厂、二厂设在上海,三厂设在南京,四厂设在郑州,纱锭数量随设厂数相应提高,由3万增加到30万。荣德生刚说完,董事会就炸开了锅,股东们几乎一边倒地反对他。 反对者毫不避讳地指出自己唯一目的就是赚钱,如果按照荣德生的方案,将赢利滚动投入建新厂,永远无法分到现钱。这些人并非全是鼠目寸光之辈,有些身兼洋买办等职,只是在风雨飘摇的时代缺乏安全感,所愿无非人财两全,都是抱着赚快钱的心理投资,所以会联合反对荣德生。 1914年秋天,关于发展计划的纷争上升为诉讼。大股东荣瑞馨以账目不清为由要求查账,并暗中联络其余股东,要求将振新盈余以现金形式发放红利。协调无果,荣氏兄弟认为留在振新于人于己都是折磨,决意退出,重新创业。 年底,在无锡商会的见证下,振新拆股,荣氏兄弟用振新股份与荣瑞馨所持茂新股份互换,最后尚余3万余元留在振新,以示不忘创业之情。 荣宗敬发愿:“我能多买一只锭子,就多得了一支枪。总应在50岁时有50万纱锭,60岁时有60万,70岁时有70万,80岁时达到80万。”在他心中,此乃进军纺织业的宣言。 荣氏兄弟撤股出来时已到年底,国内棉纱市场正处于变革前夜。因战事牵连,交战国由生产过剩转入生产不足,纺织品紧缺,致使价格急速攀高。一夜之间,由倾销转为进口,曾经在中国市场铺天盖地的洋纱、洋布转眼间消失无影。 突如其来的改变让中国棉纱界一派鼓舞,各家工厂加紧扩张步伐,争抢洋人留下的市场空白。因供小于求,棉纱厂获利倍增,社会上流传“一件棉纱赚一只元宝”的说法,虽有夸张成分,亦可见此项事业诱惑力之大。 转过年来,面粉厂筹建有条不紊,荣氏兄弟开始把更多精力投放到纺织业。 荣德生笃信风水,反复查阅典籍,希望为新工厂寻找一个上佳位置。一天,他从《杨公堪舆记》上读到这样一句话——“吴淞九曲出明堂”,大意是说吴淞江 经过九道转弯,将有一块风水宝地。荣德生按图索骥,果然在周家桥发现吴淞江第九道转弯,于是笃定地认为,此处便是理想的建厂之所。 当时的周家桥还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几经考察,发现唯一勉强可以充作厂舍的只有一处破落的场地。这是一位意大利地产商的产业,不久,意大利商人开价41000两,挂牌出售这块场地。荣氏筹资将其买下,开始打造自家的纺织厂。 荣氏从振新纱厂得来一个教训:稳定的组织结构是正常经营的保障,必须在企业拥有绝对控股权才能有效开展工作,企业需要上下一心。于是,在招股时,荣氏兄弟保持55%股份,另一位朋友持股25%,其余20%为散户所持。 1915年10月,当36台英国进口纱机开始转动起来的时候,历时5个月的筹建工作宣告结束。荣宗敬、荣德生为该厂定名“上海申新纺织厂”,即申新一厂,作为其棉纱事业的新起点。 申新的组织形式别具一格,与多数企业采取的股份制公司形式不同,它采用了股份无限公司的形式。企业不设董事会,股东会亦无大权,经理总掌大局,对企业全权负责,甚至拥有不经股东会改组企业的权力。 这种组织结构的优势很快显现。申新开工仅两个月,1915年底即实现2万元盈余。企业利润节节攀高,到1916年利润达11万元,1917年达40万元,1918年为80万元,1919年达到100万元。 “棉纱大王” 申新纱厂旗开得胜,鼓舞了荣氏增建新厂的愿望。1917年,兄弟二人意欲在无锡茂新面粉厂附近建造纺织厂,厂址迟迟未定之际,听闻上海恒昌源纱厂盘让出售,无论从成本、时间、效率等角度考虑,现成纱厂的诱惑大大高于自建工厂,于是荣氏兄弟紧急赶往上海探察。 最后,荣氏兄弟以40万元买下恒昌源,改造后更名申新二厂,于1919年3月正式投产。 两个月后,“五四运动”爆发,抵制洋货运动风起云涌,纺织业获得空前的市场契机。耐人寻味的是,在荣氏兄弟经营之下,恒昌源生产颇有起色,迅速占据日纱消退后的市场空白。日资建造的纱厂为华商收购,并成为阻击日纱的主角,这在中国商业史上恐怕是破天荒的纪录。 随后,荣氏赶回无锡,在振新纱厂旁觅得土地,筹备申新三厂。 建厂期间,荣氏兄弟又前往湖北汉口,投资150余万元,筹建申新四厂。1922年3月,申新三厂、四厂同时开工生产。 筹建申新新厂期间,荣宗敬召集华商纱厂联合会同仁,积极筹建纱布交易所。 当时棉纱期货交易被日商控制,荣宗敬建议,各厂绝不从日商取引所采购棉花,凡在取引所买卖棉纱的商号或掮客,一律断绝往来,并在报上刊登说明。各纱厂早对日本人恨之入骨,如今有荣宗敬带头,自然群起响应,募集200万元,组建纱布交易所,荣宗敬、穆藕初担任理事。 申新出品“人钟”牌棉纱质量上乘,广受欢迎,被列为纱布交易所标准样纱,也带动“人钟”牌布线销量。“人钟”牌产品畅销国内,为荣氏兄弟赢得“棉纱大王”称号。 衣食上坐拥半个中国 上世纪20年代初的中国,“三新财团”一定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词汇。作为荣氏兄弟数十年打造的茂新、福新、申新系统的统称,“三新财团”雄踞面粉、棉纱两界,分别占据全国面粉、棉纱产能的1/4和2/7。 1921年,上海江西路耸立起一座英国城堡式建筑,即茂、福、申总公司所在地“三新大厦”。作为荣氏“大本营”,这幢耗资35万元、占地2.8亩的办公大楼高三层,楼顶插公司旗帜,风光气派,在当时,恐怕只有“状元企业家”张謇在上海建造的南通大厦可与之比肩。 三新总公司实行总经理(荣宗敬)负责制,对茂新、福新、申新系统的采购、供应、销售、资金和人事进行统一管理。各厂经理每日中午到总公司开会,报告 生产经营状况,领取指令,然后分头行动,通过电报、电话将指令传至上海、无锡、济南的工厂。从规模和做派上讲,颇具现代企业风范。荣宗敬发号施令,俨然企 业“教父”,也曾难掩意气地说:“从衣食上讲,我拥有半个中国。” 自1902年投身实业,荣氏从资本5万元的保兴面粉厂起步,到1922年,经历20年的时间,已发展为资本上千万,更是近20家面粉、棉纱工厂的产业巨头,为数十万员工提供工作岗位。 在国贫民弱的时代,三新总公司的出现不禁令人眼前一亮,其代表着民族工业的最高发展水平。荣氏兄弟更是被誉为国内实业界的“骑士”,他们的创业故事被日本人写入小学课本,就连一向低调的荣宗敬也认为自己的事业“几满半天下”。 摘自《荣氏百年:中国商业第一家族》 2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