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科大少年班的“神童”,到微软全球副总裁,张亚勤凭借超出常人的天赋,按照一个普通人的方式,走出了一条不同的路。 对于每一个智商能与“神童”这两个字匹配的小孩来说,童年似乎都结束得太早了。他们过早地承受了成年人的期许和异样的眼光,而长大后却始终无法进入正常的社会秩序。 张亚勤的人生轨迹似乎超越了“神童”的宿命:12岁成为当年中国最年轻的大学生,23岁以优异成绩获得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电子工程博士学位,31岁成为美国电气和电子工程师学会百年历史上最年轻的院士,34岁执掌微软亚洲研究院,38岁成为微软全球副总裁。 财经作家凌志军如此描绘在微软的张亚勤:他的外表浑圆忠厚,憨态可掬,开口的时候轻声慢语,举大体不论细节,无论多么复杂的问题,总是能够一语中的。他从来不在乎公众对他的看法,虽然获奖无数,但却从不肯把他的奖状奖杯放在办公室里。有一次同事把他接受“杰出青年电子工程师奖”的照片挂在走廊上,他看了,当场摘下。 “神童”悖论 1978年,只有12岁的太原少年张亚勤成了大学生。那是一个很特殊的年份,在国人的记忆里,除了高考恢复这个大事件之外,最冲击人眼球的事件就是“神童”,不是一个,而是一个班。当年的少年班里有30多个学生,从12岁到15岁,来自全国各地。 张亚勤加入“神童班”,起初是因为他在《光明日报》上读到一个故事,一个“神童”的故事。看完之后他激动了整整一天,然后又整晚没有睡觉。 这个“神童”叫宁铂,两岁半时就能够背诵30多首毛泽东诗词,3岁时能数100个数,4岁学会400多个汉字,5岁上学,6岁开始学习《中医学概论》和使用中草药,8岁能下围棋并熟读《水浒传》。 1978年3月,宁铂来到中国科技大学。随后的3月18日,全国科学大会召开。闭幕式上,中科院院长郭沫若发表了书面讲话《科学的春天》。这一时期后来即被称为“科学的春天”时代。 这两个看起来似乎毫无关联的事件之间充满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文革结束,百业待举。人们对科学的热忱,使得对宁铂的赞美到达了最高峰。中科大少年班的这些孩子,也成为媒体追逐的目标。 有一天,一个作家要采访这群“神童”,看到张亚勤沉默寡言,便叫他一起去散步。作家说:“知道吗?比起你的同伴,你的基础还很差。”张亚勤争辩道,“我是凭自己的本事考进来的。”随后作家说,“可是,你才刚刚开始,究竟能不能成功,还要看你以后的路怎么走。”这促使张亚勤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 面临这个问题的不仅仅是张亚勤,整个科大少年班的同学都面临着这样的问题,这仅仅只是这个特殊群体遇到的问题之一:自科大少年班创立之后,一直就争议不断,这群孩子也遇到了一些心理问题。 宁铂自进入少年班后,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后来的发展也不顺利。2005年,他终于遁入空门,出家为僧。在此之前,他用高尔基的一句话来形容自己:“我的心眼,是皮肉上熬出来的。” 谢彦波也是张亚勤的同学,在班上年龄最小,非常聪明,但畏惧与人交往。在进入科大前,他只有5年小学的人生经验。关于他,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说是,第一次走进校门时,他滚动着一只铁环。 中科大少年班的班主任在对媒体回忆时说,“人际关系这一课,心理健康这一课,整个班级的孩子都落下了,他的问题就尤其严重。他们在上学时没能养成好的心态,没有平常心。这种缺陷不是一时的,而是终生的。” 谢彦波似乎不懂得如何与决定其命运的人相处。18岁时,他跟随中科院副院长周光召院士读博士,被看好在20岁前获得博士学位。但因为没能处理好与导师的关系,博士学位没拿下来,于是就转去美国读博士。 在普林斯顿大学,谢彦波跟随大名鼎鼎的菲利普。安德森教授学习,后者在1976年因为在凝聚态物理研究方面取得突破而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奖。在安德森看来,谢彦波的性格中有着令人无法容忍之处。在普林斯顿的中国同学圈子里,谢彦波与导师不和,渐渐成了公开的秘密。 恰好当时发生了轰动一时的北大留学生杀死美国教授事件,中科大的一位副校长决定让谢彦波回国,被怀疑有潜在危险的谢彦波就这样仓促结束了留学生涯。后来,他以硕士的身份接受了近代物理系教师的工作。 改变宁铂和谢彦波命运的,归结起来有以下几种说法:媒体把他们捧得太高,他们在内心已经很难把自己当成普通人;那个时代需要宁铂、谢彦波这样的人去唤醒人们对科技的重视,这种需要又形成了巨大的压力,压垮了他们;人生路上变数太多,很难说清楚什么才是他们麻烦的制造者,这也许是高智商群体的必然宿命。 当宁铂在“神童”的光环里纠结、谢彦波在与导师的紧张关系里找不到定位时,张亚勤成了“神童”背后的隐形人,玩自己喜欢的游戏,调皮、捣蛋。宿舍楼的大门上少了一块玻璃,这个年龄和身材都占尽优势的孩子便时常钻进钻出。 张亚勤经常去听一些演讲,李政道、杨振宁、霍金等很多大科学家都曾到过科大演讲,“霍金讲黑洞时,我站在前面听了两三个小时,听他讲时间、讲空间,不过只听懂一小部分。那时候觉得知识就像黑洞一样,是永远无穷无尽的。” 超越宿命 张亚勤的硕士毕业论文是关于通讯方面的。有一次他读到了一篇文章,非常困惑,于是给通讯领域的学术权威皮克。霍兹写信。霍兹就是扩频通讯的鼻祖之一,而CDMA的前身就是扩频通讯。 张亚勤没有收到回信。但两个月后,霍兹来科大讲学,他记得张亚勤的那封信,两人相谈甚欢。回到美国后,霍兹问张亚勤是否愿意到美国来上学——给他奖学金。于是,一封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的邀请函发到了张亚勤手里。 1989年,23岁的张亚勤博士毕业,他递交了华盛顿大学历史上惟一一个满分的博士论文。在老师的推荐下,他来到著名的GTE研究中心做研究工作。在接下来5年里,全身心投入到数字视频的传输和通讯研究领域,成为这个行业最为出类拔萃的专家之一。 1997年,年仅31岁的张亚勤成为美国电气电子工程协会院士。 这是电气和电子学研究领域全世界最高的学术荣誉,他成了这个协会100年来获此荣誉的最年轻的科学家。克林顿在任美国总统时曾给他写信,说他“是一个灵感的启示”。美国电器电子工程师协会院士瑞曼德和比克。赫尔茨都曾由衷赞叹:“他真的是全世界的财富。” 这段辉煌的经历,在张亚勤的追述中,依然是充满了温馨的暖色调。而真正的事实是,当我们把一个人放在当时的大环境中,似乎才能窥见更多的颜色。 与谢彦波不同,在人际交往上,张亚勤与掌握自己命运的人相处得很好。作为一个“神童”,他与一般小孩和其他“神童”的区别在于,这是一个早熟的孩子。 “人的性格有三分之一在5岁以前就形成了,我觉得那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时期。有三分之一是在小学和中学的教育,另外三分之一可能是后面的一些经历,大学之后对于人性格的影响就不是很重要了。”张亚勤这样对记者说。 在他出生的那一年,文革开始,随后一年,父亲遭受迫害。记忆里,关于父亲有两个面画:一个是父亲莫名其妙地从家中不见了;另一个是5岁的时候,家中愁云惨淡,他知道父亲过世了。“我在妈妈跟前撒娇的时光结束得特别早。我的童年,几乎都是在晋南一个小城的外婆家里度过的。我上的第一所学校就像农村小学一样。” 张亚勤的妈妈和继父住在太原,外婆住在运城,奶奶和姑姑住在西安,伯父住在北京。在童年的无数次旅行中,有一次记忆非常深刻的旅行,母亲写信让亲戚去接他,但亲戚没有收到信。“走的是山路,还下雨,走了一天,而且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知道大致的方向,就一路走一路问,”多年后,在最困难的时候,张亚勤的脑子里总会浮现出那幅阴雨中独行的画面。 每次走进一座城市,都会住在亲戚家。那时候的张亚勤,已经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绝对不任性,努力表现自己好的一面,尽力去理解大人们的想法。“寄人篱下,有一种很难受的感觉,但这对人的性格培养是有好处的。”他日后如此叙述自己的童年,在他看来,人应该把自己放在更合适的位置上,因为不可能一辈子都受到无微不至的呵护,更不可能永远被放在众星捧月的位置上。 这个毫无优越感的孩子智力超常,用了两年时间就读完小学,用一年半读完初中,又用一年读完高中,到了1978年,他高中毕业了。这一年,他才12岁。这种教育曲线往前走10年,或者往后10年,可能都行不通,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也没有显得特别“不正常”。 1 (责任编辑:admin) |